当满城开始笼罩在一份暗香里的时候，我忍不住又去母校的老校区，寻着了那棵很老的桂子。它还在那古老的院子里长着，时光没有在它躯干上留下任何的痕迹，我也看不出来它长老了没有，又或许，当年，它已然是老的不会再长了吧。然而，今时今日，我来的时候，却见那些花儿依然开得如此统一，一朵朵小小的如米粒一般地簇拥在一起，如此齐心，不迟也不早，全在一个时刻，全是毫不吝啬的绽放，仿佛如约而同，却又像不期而遇。
那年秋天在树下，每一次考试完毕，我们列成队，静听年级那个老头儿组长给我们训话，私下里，我们都喊他“xi老头”。他站在石板台阶上，我们站在树下，隔着隐隐绰绰的树枝，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在秋风里舞动，听他点评考试的效果，听他恨铁不成钢地批评某个人落下了名次。他也有如秋花绽放一般眉飞色舞的时候，那一定是我们考得比较好了。有的时候，风从院子的顶上掠过，就有细碎的花瓣撒在我们的头顶。顽皮的男孩子们站不住，开始用手不停地挠脖子，似乎里面爬进去了毛毛虫一样，这个时候，xi老头总会很严厉地大喝一声：站好，不许动。
他往往会瞅着年级公认最顽皮的那个男孩子恨恨地瞪上一眼。
就算是这样枯燥的读书的日子，浪漫的时候也不是不曾有，有的女同学早上来学校，某些时候，就可以在抽屉里，摸出一把还带着小米粒花儿的桂枝来，然后回过头给某个男生一道无声的眼神，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初生懵懂的情愫，是那样的无邪。
也就是那两年，一部电视剧红的发紫，香港影星米雪的黑白相片被女孩子们当做至宝。大街小巷凡有喇叭的地方都在放那一首《八月桂花香》，老师在秋天布置作文也是这样的题目，不限体裁，要言之有物。大家都成了散文家和诗人，每一天教室里都有人在沉思吟哦。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们装着沧桑，用变声的嗓子唱着那一句“只有桂花香暗飘过”，而不管调子跑到了十万八千里以外。适逢前排的男生过生日请后排的女生看电影，那个时候，男女同学接触都没有现在这么大方，家长们都很敏感，于是编个借口说去姐妹那做作业。得到允许，快乐地出了门。有个男同学不知道从那里摘来了一大捧桂花，分给我们一人一把。那晚的电影院里，始终弥漫着桂子的清香。散场的时候，作文提纲已经打好，到得家里，一千多个字洋洋洒洒挥就。我写的是同学之间那无邪的友谊，如同八月的桂花，处处飘香。作文本发回来的时候，老师在后面的朱批将近三百字。从此，对作文的兴趣与日剧增。
省城的八大山人纪念馆里种满了丹桂。一直记得周末，大家一起去湖边玩，又没有钱买门票。于是有胆大的趁看门人不在的时候，飞速的溜进去，折了一枝桂子，转身出门的时候，就被管理员堵个正着，一开口就是罚款二十。结果我们一大群人帮他们扫了整个院子，才得以免罚。
当花瓣离开花朵，暗香长留。漫漫经年，不知道当年的那份暗香，会在此后的生活中留下多少的记忆呢。二十多年过去，我再来，三秋的桂子依然，却再也看不见老师那花白的头颅，也看不见顽皮的身影。是谁无情也无语？又哪里来的满腹相思都沉默？
恍惚间那些秋风中飘落的桂花仿佛穿越时空还*而来，一时间暗香浮动，惊鸿照影。只是如若能暗香常留，便是繁花落尽又何妨呢。
“暗淡轻*体性柔，情疏迹远只留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每次读到这首《鹧鸪天》，就仿佛看见几百年前，瘦弱单薄的易安居士化身一株丹桂，即便饱尝离别之忧，即便经受飘零之苦，依旧幽独而立，香气袭人，美的让人感动。
一直没有明白，那部电视剧说的是红顶商人轰烈烈的故事，却为何用了这桂花来做主题歌，岂不知这一树细碎的淡*色小花始终是与热闹无关的。
今日又秋来，暗香飘过，在你的城市里，也一定有这样的香，去静静的闻一口，让那个身影如香。记住了千万别贪恋，满目繁华的路口，只要记得这暗香就好。
（感谢摄友ZHU66、水中可居提供图片）
小城桂花香。
这里是丁艳的小镇，欢迎常来。
丁艳八月桂花遍地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