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桂花飘香的地方
——怀念我的导师林宝全教授
王杰杨国良
我从小在广西南宁长大，桂花飘香是与神话中的吴刚，歌曲中《南泥湾》联系在一起的。第一次感受到桂花树的美好，是年考入武汉大学之后，在珞珈山顶的老斋舍和图书馆，感受到仲秋桂花飘香的那种纯净清香的美感。
年因为妻子林屏在桂林工作，我报考硕士研究生的第二志愿填的是广西师范大学中文系，第一志愿报考的是中国艺术研究院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所的陆梅林先生。考试结束后，陆梅林先生第一时间给我写了信，告知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招生，是要留所工作的。我已经成家，故不能录取了。那时候，广西师范大学中文系由林焕平教授领*，导师团队有美学名家*海澄教授、马列文论专家林宝全教授、中国古代文论专家赵盛德教授。年的广西师范大学文艺学专业影响很大，当年全国招收文艺学研究生班的学校一共两所，一所是北京师范大学，由*药眠先生挂帅，一所是广西师范大学，由林焕平先生领*。当年广西师范大学中文系系主任就是我的导师林宝全教授。那一年，我们这个研究生班一共录取了18名学生，分为四个小组，由四名导师分别指导。
据广西师范大学研究生科的领导告诉我，当年中文系领导计划让我去中国艺术研究院委托培养的，但是需要林焕平先生同意。大约林焕平先生出差回来后没有同意这个方案，我被分配到林宝全老师名下跟随他研习马列文论。现在已经记不得与林宝全老师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了。印象中好像也没有给我们上过课，只是不时在中文系那栋二层楼的小楼碰到他，会关心地问我一些学习上的问题。年暑假，全国马列文论研究会在甘肃敦煌召开年会，林宝全老师和林焕平先生都没有去，我们18名硕士研究生分成几个组自己去了敦煌。我们这一组途径武汉时拜访了林宝全老师在人民大学时的同学邹贤敏教授，我还到武汉大学哲学系资料室查找了一些外文资料，其中一本是美国学者波林琼×斯撰写的《马克思主义美学——意识解放的日常生活基础》，回校后我与同学罗坚翻译了这本书，武汉大学刘纲纪教授写了中文版序言，但是因为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要八千元出版补贴，我们实在拿不出这笔钱，这本书的出版就流产了。
林宝全老师是解放前参加革命的老干部，解放后作为调干生从部队到了人民大学研修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毕业后一直在广西师范大学工作，我是他指导的第二名硕士研究生，硕士论文的题目是《卡尔×马克思的神话理论》。在撰写硕士论文的最后阶段，林老师患病住院，躺在病床上帮我修改硕士论文的场景，我至今不忘。林宝全老师是我的授业导师中最为认真负责的，每次送给他看的论文，都用红笔工整地写上密密麻麻的批注。我在硕士研究生期间共发表了7篇论文，大部分都留下林宝全老师的细心批注。后来我担任研究生导师了，每当想到林老师在我成长过程中付出的心血，都会深深地感慨，油然而生的是一种崇敬之情。
林宝全老师是我一生中少见的、特别谦逊和蔼的长者和学者。在提携后进和支持他人发展方面，他的确称得上是一位当代的贤者。年，我从山东大学博士毕业，回到广西师大工作，在各种各样的场合，常常听到老师们用各种赞叹的口吻谈到广西师大中文系的两位“宝全”老师，一位是林宝全老师，还有一位是后来出任校长、在任期获得“国家文科基地（中文）”的张葆全校长。在我的学术生涯中，林宝全老师积极认真地张罗了林焕平先生的七十大寿、八十大寿和九十大寿，记得林老七十大寿时，我还在山东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宝全老师来信嘱我写文章，我写了一篇《林焕平与中国马克思主义美学》，刊发在当时的《文艺学习》上，后来又收入宝全老师主编的文集里。记得当时有一个强烈的印象，宝全老师为林老写了多篇文章，有的用笔名发表了。林老先生八十和九十大寿，虽然我们接过了宝全老师手中的接力棒，但宝全老师仍然是主力。
林老八十大寿也是一件值得书写的事。当时我已担任广西师大副教授，但许多事情还是由宝全老师亲自谋划的。记得当时日本来了一个作家和学者的代表团，林焕平先生书画展（包括藏品）是在桂林市西山公园的大博物馆举行的。林焕平先生将书展出售的收入捐赠设立了“林焕平奖学金”，至今仍然泽被广西师大各院系的优秀学生。然而，对于自己，宝全师从来不让我们学生有所表示。记得八年前，我在上海交通大学担任人文学院院长，打听到林宝全老师那一年是八十周岁，我多次打电话给他，建议由我发起组织一个小型学术会议，请他和师母以及他的学生们到上海来开会，或者大家到广州去。宝全老师一再推辞，等我拿出方案要启动时，他在电话那一头笑着告诉我，他的生日早已经过去了！
林宝全先生与夫人合照
从年我考入广西师大中文系，至今已经35年了。除了我离开桂林到南京大学工作，回桂林时在学校食堂请林宝全老师和师母吃过一餐便饭，宝全老师没有接受任何宴请他个人的倡议。据说当年上级是打算提拔宝全老师到学校担任领导工作的，他也是推辞再三，力荐他的工作搭档、中文系总支书记提拔到学校担任领导工作。我们这一代人是读毛泽东的《纪念白求恩》长大的学者，那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生境界，林宝全老师是我在现实中亲眼所见的真实存在。
宝全老师特别让我敬佩的还在于合作创办《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的艰难经历。年，我在广西师范大学出任中文系主任，我邀请来桂林讲学的第一位学者是我本科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刘纲纪教授，当时的经费还是广西高师培训中心提供的。这次讲学，刘纲纪老师带来的题目是《中国美学史上的六大思潮》，应我的请求，还讲了《马克思主义美学的现代形态》两个系列。刘纲纪老师年春季的这次桂林之行，对他、对我和林宝全老师的人生而言，都是一个重要的事件。在这次讲学之后，《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期刊的创办工作正式启动，至今对中国的美学研究领域仍然产生着重要的影响。
年，《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创刊号在桂林出版，虽然有许多美学和哲学大家的稿件，但是在中国美学界似乎没有引起什么反响。从此之后，刘纲纪教授每年如约来到桂林，与林宝全老师和我一道审读稿件，撰写“卷首语”，研究确定稿件的排序。至年这8年是《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发展历程中最为艰难的8年。年11月，我被广西壮族自治区人民*府任命为广西师范大学分管教学工作的副校长，中文系的工作和学科工作都交给了其他人。年，全国教育工作大会召开之后，中国高等教育从“精英化”向“大众化”迅速转变，学校教学工作不断提速，学生规模和办学专业呈爆炸式增长，我的工作处于十分繁忙的状态。主编刘纲纪教授当时正处于学术的困顿状态，对外宣布在学术上封笔，改画画了。除了每年统稿工作会议之外，刘纲纪教授并没有承担刊物的各项具体工作。因此，从与出版社责编联系、看校样、给合作者寄书和汇寄稿费等大量工作都落到林宝全老师的肩上。林宝全老师当时已经在广西师范大学离休，面对刊物大量的日常琐事和教研室与学科不支持的状态，一向谦谦君子的林宝全老师向时任中文系主任和文艺学带头人的某教授发了脾气，让人不理解的是，情况并没有一点改变。至年3月，我请假前往南京大学从事学术研究时，《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处于几乎停办状态，第8期也不能出版。我至今从未与林宝全老师触及这个话题，因为林宝全老师是个非常厚道之人，从来没有在他那里听到一丁点关于别人或其他单位的议论。但我想，这并不等于宝全老师没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
在气象万千的自然界，桂花树是一种特殊的生命现象。从当代美学的角度看，桂花树的树形和花都不美，作为树木，它也不挺拔伟岸，不似雪松或银杏树那样招人喜爱，它只是默然地站在那里，微笑着打量着匆匆而过的各色人群，当感官正常的少许行人闻到浮动的暗香时，或驻足而立，或回首寻觅，细心的人们这时会发现“她在丛中笑”。
庚子年冬月初三晨
《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年创刊于广西桂林，为马克思主义美学、文艺学领域专业性期刊。现任主编王杰教授，副主编徐枫编审，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浙江大学当代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中心联合主办，每年6月、12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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