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辛弃疾《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
１
早晨去食堂吃饭时突然发现食堂门口支起了棚子，猛然想起昨晚师弟跟我说：明天我们就要正式报到了。
但时间还早，摊位上除了迎新的那些“学长”、“学姐”外只有几张桌子和上面的宣传手册——哦，差点忘了摊位前的广告牌：热烈欢迎的新华师仔。
在去学院路上又陆陆续续看到好几个迎新棚，西门进来道路两旁的树上也拉起了欢迎新同学的横幅。
不觉间又一个秋天来了。今年上半年因为病*肆扰几乎没有存在过——至少对我这样的学生来说，十多年来就从来没有在家里上学的时候。
6月初从家里回来学校，夏天的意味已然很浓了，但校园里少了许多生气，只有少数的研究生们返回学校做实验、写论文、忙毕业；除了必要办毕业手续的大四生以外，本科生们全都在家里在线学习。也正是人少，食堂只开了部分食堂的一楼窗口，虽然其他几个食堂学生们褒贬不一，但唯独秋实阁这个食堂大家的意见出奇地一致——但凡吃过的没一个说它好吃的！然而6月份开始我和身边的同学基本都在这个*地方吃午饭，一方面天气太热不想跑远，另一方面其它食堂的几个窗口也就那回事，那段时间最好吃的是河西一楼的炒饭。
回来学校后的日子除了校园里人少点以外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自己的迷茫感开始不断地累计，因为这个夏天一过我就要进入最后一年了，论文压力、毕业论文压力、找工作的压力以及一些无法名状的焦虑顷刻间朝我扑过来。
我承认我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这比大四刚开始的时候还要糟糕，至少当时还是选择继续考研，但现在，无论是精神层面还是身体层面——我真的不想再往下读了。
那我该怎么办呢？
身边同学们都踏上了找工作之路，各方打听国字头的企业，或是想着去其他学校深造，或是跟我一样暂时准备考公务员的。但考试终究是有不确定性的，一旦没考上，那么之前为考试付出的一切都将作废，16年考研拒了几家单位，结果我没考上就是例子；都说做事不后悔就行了，但问题是，看着别人都有去处而你却不知前路何方时，你真的可以心如止水吗？
至少我做不到。我忘不了没考上研那年毕业季，看着考上的或是签下工作的同学在朋友圈里晒毕业旅行——或是去复试、或是提前去实习，心里仿佛在吞针。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自己审视大学期间也算没有荒废，虽然跟大佬们的差距还是很大，但至少比起很多人来也不差——但现实就是只有你不知道毕业后该怎么办。
我常常想如果家里有矿，我的生活该会多么平淡却丰富——毕业后回家随便找个初中讲讲课、或是找个单位混一混，有课讲课，改完作业酒吧小酌一杯，寒暑假走几个5A级景区；或是在单位摸摸鱼，不为升职不为涨薪，因为没必要，上班也丝毫不用看谁的脸色，因为不喜欢，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想干的事情丢给那些挤破脑袋想升职的小愣头青们并冠以“这是组织在考察培养你”的噱头，日常泡杯茶看看报纸等下班，因为我完全不需要为房、车、存款这些担忧，月底了甚至还能收房租。
但现实状况则是我毕业后第一个担忧就是能不能养活自己；接着是要省吃俭用攒多久的钱才能有一个70年使用权限的“家”；人到中年会不会因为工作的可替代性太强而被毕业生们挤出工作岗位；而倘若老天可怜我这不算昏暗却绝谈不上平坦的前半生，真的考到了体制内，做每件事、说每句话甚至私下见哪些人恐怕都必须要谨小慎微，为的不过是能在脑袋被挤破之前爬到下一个阶梯上……
哦，我似乎还有一件——或许应该是一连串的且在世俗眼光中非常重要的事情没考虑。算了，不提也罢。
随着年龄的长大和社会的鞭挞，越来越不认为自己可以做出什么惊天伟业，如若能平安、健康地度过此生便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曾几何时被自己嗤之以鼻的公务员现在也真香了，这次疫情或许会让人们意识到有个铁饭碗是一件多么令人羡慕的事情；当前不稳定的大背景下，未来考公也会变得越来越难，所以还是尽早占坑为妙。
2
我向来羡慕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们，我也羡慕那些不顾一切追求梦想的人，很可惜这两种人我都不是——废话，如果是的话我还羡慕他们作甚。
从小学时候就一直被教育“要好好读书，不然将来没出息”，“家里条件不好，你必须要拼命学习”……诸如此类的话语，我现在做什么决定都会考虑一下自己该不该太过任性。如果我是我羡慕的第一种人，如先前讲过的那般本科毕业后随便找个学校当个老师，工作日上课，其他时间溜号隐身，还有寒暑假，月底年底各个房子收收租金就这样淡然地过一生；如果我是后者，我还考什么现在这破专业，直接跨专业考北大、考南大去——可惜我怕自己考不上，又空耗好多年，简单来说就是我的试错成本比别人高了太多太多，可每一次看似深思熟虑的抉择，在当下做出的自认为是最好的决定，每次都在折磨我。换做以前我可能会跟身边朋友们说说，可现在大家都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和家庭，早已不是年少时可以畅所欲言的时候了。所以只能在睡不着的晚上不断地去想自己那些愚蠢的决定、傻X的行为……
有时候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有时候则想到失眠，懊恼时只觉蓄满了力气想胖揍这世界一拳，然一拳并没像想象的那般痛快利落地打出去，而是慢慢被卸了力，最后竟软绵绵地耷拉下去……
大约还是对自己没有明确的认知吧，不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养活自己的前提下想做什么。现在的生活基本定型了一般，早上起来带两片面包到学院，冲一杯热可可开始听听ted，接着所谓科研到中午，吃过午饭再回来座位上时突然就会感觉：“今天又过去一半了？”靠在凳子上睡个午觉后，到了听网课的时段，一听就是一下午，再稍微做会儿题就到了晚饭时间，吃过晚饭做做题或是划划水就到9点了，收拾东西走出学院又感慨道：“今天就又结束了？”
可现在明显感觉时间不够分了，论文要牵扯很大的精力，备考也是一项需要长期投入的大工程，一半一半地砍时间终归不对，还是要找时机跟导师请假专心备考。现在听网课时候心里还会想着有个什么什么图没画完，论文某一块还少什么内容，真是焦头烂额。
听到身边本科的学弟学妹们说要考研，心底的羡慕之情便再也按藏不住，20多刚出头的时候，有一件愿意为之努力拼搏的事情是非常幸福的：那段时光除了一个不确定的目标，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你不知道你的对手都有谁，也不知道他们复习的怎么样，每天睡前都会幻想考上和没考上的两种生活状态，有时也会想到失眠，不知过了多久闹钟响起，来不及太多的犹豫起手就把它关掉，接着打开灯，迅速洗把脸收拾东西开启新的一天……
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正年轻。
现在的我也还有梦想，但总感觉被各种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掣肘，无论是精神方面还是肉体方面。我想背上包一路向西，写下沿途的所有人和事，可我怕自己活不下去死半道上；这么潦草的决定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身边的人；我也想一个人住在某个偏远的地方，没有任何人打扰，闲云野鹤却也逍遥自在，但我该怎么养活自己；最近投简历找工作也是无法平衡自己的欲望和自己的能力——钱多事少的活大家都想干，凭什么要轮得到你？稍微委屈点的工作又觉得这种工作配不上自以为的优秀。再夹杂着论文的压力，我没有办法准确地表述出来那种煎熬与痛苦，但每每念到这些事情都仿佛是被人用双手揪着领口使劲往墙上撞一样。
恰巧今早听了一个关于焦虑的演讲，不妨分享出来。焦虑与焦虑症是两个不一样的东西，人人都会有焦虑，但区别在于焦虑是短暂的现象，比如说我们遇到危险时或是考试前，都会有焦虑，而焦虑症则是一种心理症结，通常表现为对身边所有的事情都有着过度的担忧，如若不能调节，焦虑症可能会引起许多不堪想象的结果。
我原来有焦虑症？或许高中就开始了，不禁想到高中时候，考试一旦考不好就会想一连串非常悲观的事情，比如考个专科，或者真的去工地板砖，或者混到街头要饭，甚至参与到刑法里写的那些行业里……如今再回头看当时，在那样的状态下我很难专注于学了什么，而是急功近利地想用最短的时间换更高的分数，但这种舍本逐末的行为终究还是让我没考个好大学。但这种心理还远远未结束，后来考研中它又冒出来了，数学和材料力学死活学不会，一下午一张数学卷子，最后9道大题一半都做不出来，那一刻就仿佛自己被耍了一样，明明学了那么久，明明学了一个暑假，可为什么会是这样，完了，这辈子就这样了吧，随便签个工地去工作算了，你什么都做不了，你就是个垃圾。
现在我经常焦虑的是万一延毕了怎么办？万一毕不了业怎么办？工作怎么办？这辈子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想起来老杨跟我说：没有必要自寻烦恼，就算你延毕了，甚至毕不了业，那也说明不了什么，更不代表你就是个失败的人，而且国内硕士怎么可能不让你毕业。
我打心底认可老杨说的，一个文凭也就是一张纸，它不代表你就比其他人多成功，更不保证你未来的发展，但从小在学业为重的生长环境中，我真的很难跳出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种观念。小学跟表哥表姐们比成绩。比不过就要被说不踏实，比过了就是运气好；初中因为成绩好被贴了“好学生”的label，表哥表姐的成绩已经远不如那时的我，我常年全县第一的发小便又成了我的新对头，到了高中成绩直接拉胯，我也算是解脱了，没再被拉出去跟谁比较。万万没想到考研时候还要被拉去跟没听过的一些同事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侄子、侄女、外甥或者外甥女比较：XXX考了哪哪哪；xxx哪哪哪毕业了，现在是何等风光；xxx都考上了XXX，谁跟你一样考个学校都考不上……
Goddamnit！
我不是无法接受我的能力有限，我无法接受的是自以为鞭策的讽刺。
尖酸又刻薄。
所以无论我再怎么同意老杨的看法，我始终不敢想象自己毕不了业的场景，会是何等的光景，这两年来我已经慢慢开始接受我是个普通人，未来能在这穷凶极恶的社会中混口饭吃就算成功，但世俗里的观念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所以也应该庆幸自己没有年少成名吧，不然就这心理承受能力，每天翻翻微博怕是真的跳楼了。
关于歌曲
这个假期每天都在学院里待着，晚上回宿舍时候耳机里随机到的几首歌：
后来
这首歌是唯一一首我每次听都会有新感受的歌，印象中小学的时候就听过，但并不觉得好听，毕竟那时候是东风破、七里香、superstar、波斯猫、江南主导的时代。直到高中毕业那个夏天，班里同学一起去市里吃了个饭，下午去唱K，有个同学唱了这首歌，听到“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时，突然就感觉很难过，大家一起学习一起相处了3年，真的因为一场考试就要各奔前程，山高水长不知相会何时——甚至能不能再见都不好说。那天回家后我把这首歌也存进了歌单。
读大一时候，晚自习下课会听着这首歌回宿舍，一路上也想着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有时候下了晚自习会一个人听着这首歌去海边，在礁石上吹吹海风，看着远方的海面时隐时现的渔火，然后赶在宿舍落锁前回去，幸亏学校门口就是海，省了不少时间。、
到了大二校区从渤海边转到*海边，因为一些事情的发生这首歌又增添了不同的感情，后来我很久没再听过。
直到大四上学期复习时候，每天晚上从自习室出来回宿舍路上又开始听，旋律响起的时候总会想自己考上的各种场景。后来就没考上。
现在听来，就能想到那些年的种种场景，难免闻曲思怀。
一千年以后
JJ的歌总让我有置身江南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江南让我对他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小学时候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总觉得离谱，什么叫一千年以后？还“因为在一千年以后，世界早已没有我”，我寻思这不是废话吗还要唱一遍？只能送他沙雕二字。
但高中时候学了戴望舒的那篇《雨巷》，我突然非常喜欢江南，那时候就很想来江南看看，看看江南水乡、舞榭楼台、烟柳画桥、十万人家是怎样的一番光景，但我总是把一千年以后和江南搞串，有时候听到一千年以后竟然觉得是江南。但无论如何这首歌便和心中的江南再也分不开了。大三时候去苏州逛的时候特边听这首歌边逛平江路，去年还去乌镇走了走，今年年底希望可以听着这首歌在钱塘走一走。
关于秋天
大约是半月以前吧，我下了地铁看到蓝天和白云，整幅画面正是秋天特有的那种色调，夏天就这样过去了。想起来小时候在老家，每逢秋天也是最开心的，那时候地里的蚂蚱长得又大又肥，但所谓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去田陇里捉它们时就十分容易，大约都是老胳膊老腿了吧。，但捉了带回家里喂猪仍然是不耽误的，提着一串蚂蚱回来路上邻里街坊家的狗狗们也是伸出舌头跟着我一直到我家门口……
我还是更喜欢秋天分明且历时长的北方。在南方这两年每年都10月份了才感受到一丝丝的凉意，而在家或者大连的时候，立秋当天就会感觉到风开始夹杂凉意了。不觉间一周两周的光景就要穿上外套，若是期间下上一场初秋的雨，那一场凉就真的开始了。
中秋的前一天晚上从学院出来时候，浓郁的桂花香味夹杂着草被切割机割断后散发的草腥味直往鼻子里钻。赶上的国庆节，道路两边的路灯杆子之间搭起了彩灯，已是晚上的8点多，这些灯也都亮了起来。因为一些缘故没能回家，猛然看到这些新的东西还有一些惊喜，但很快便被各种思绪打断。也不想太快就回宿舍，我便自己推着车子走。前年的这个时候我已经到了苏州，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已经在家里躺着，留在学校过十一竟是4年前的事了。
路上没有什么人，大约是都放假回家了。走到宿舍区时，楼下三三两两的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小情侣们在树下扯着手聊着天；几个朋友样子的人则穿着睡衣睡裤在楼门口聊天，从他们旁边经过时能听到夸张的笑声；食堂的烧烤窗口排了长队，我不禁疑惑：都放假了还要吃食堂吗？快走到北门的时候，成群结队的本科生们笑着闹着往宿舍那边走，看起来是出去庆祝了假期开始刚回来。
曾经的自己也有这般时光，只是不在上海，不在这里。也突然就想起来那些逝去的年华。
却道天凉好个秋！
.10.08
伊阙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