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早。醒来时，微微侧过头，透过窗户，我知道是个大晴天。可在卧睡之处，却感受到一种别样的幽静，让我有点惊讶。我在思索是什么带来这种幽静。
醒来后，不去思索生计的困顿、世事的纷争，而是体会阳光的疏密、树影的身姿。细想一下，这真的是人类获得幸福的途径之一。
我依旧躺着，东张西望，头脑清醒。国庆与中秋在一天中汇合的日子，相当难得，不好好躺着纪念一下，太对不起自己和中秋了。
上一次两节同日是在遥远的19年前。那天晚上，我和林主任（那时他还为就业奔波）一起，投进故乡的大海。海水有点冷，心却很热，月亮还没升起，我们在漆黑的海面上沉浮着，挥舞着双臂，浪花和秋天的凉四处飘散。月亮正努力地从大岙心东山爬上来，等她上山时，我们也上岸了，月亮撒在我们抚摸过的海面，也泼在我们的身上。坐在避风港坚硬的花岗石上，赤裸着上身，用海鸥牌相机拍下站在“婚姻城堡”外的最后一夜。第二天，带着一身的中秋月光，作为新婚的嫁妆，迎娶新娘。后来，才发现，婚姻的长度宽度深度跟海洋有得一拼。
那年不到27周岁，中秋一样的岁月，诱人，明净，挂在自己的年轮上，圆！
十月二日。去大渔。上午，带女儿散步。有些去年遇到的老人，今年不在了，走过千百回的老路又空旷了一点。拥挤意味着活力。两年前决然的离开，其实是向往拥挤带来的活力。离开、转身，是一种渴望；回眸、咀嚼，是一种眷恋。
路边的房子，有一间别具特色，爬山虎织满墙壁、窗户，房子被绿叶抱着，夏天特凉爽。
我也有过类似“葱茏”的岁月。年春天，心血来潮，想起“百年树人，十年树木”名言，要种树，种榕树。有位学生叫潘友岳，身手矫健，是下海摸蛏抓青蟹能手，爬树如猴。课后，带他去大渔岭头，锯榕树树干，锯了好几次，在亭子岗、大渔老小学前操场、后操场、大渔学校到大渔老小学路旁，扦插了二十株。有两三株插在大渔老小学后操场。说是老操场，其实就是比较平整的荒芜之地，围墙早已坍塌，野草自由地生长，山羊随时闯进来溜达。当时，榕树长势不错，枝叶茂密修长。两三年后，最终还是被山羊啃掉枝条和叶子，死了。我有点怅然，每次想起，总觉得那几株榕树在心里底舒展。
那个春天，常常跑到扦插的榕树身旁，仔细检查是非长出嫩叶。见到榕树长出嫩叶，内心欢喜得很。在春天里，耐心等待一根光秃秃的榕树“棍”生根发芽，着实令人兴奋。
扦插榕树的最关键要素有两点：插在土里的部分要比露在空中的多，在土里最好要放块小石头，以便根向黑暗处生长，根更多更长，树就长得快；还有一点也很重要，露在外面的横截面要用塑料布扎紧，避免因水分蒸发而死亡。
人类可以从植物生存智慧中，窥探人生至理信条。德国大哲学家尼采曾经说过，其实人跟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
最令我欣慰的是，大渔小学前操场那一棵榕树，现在好像有四米多高了，像一把巨伞。第二年春天，女儿才六七岁，还跟树合了影。那时，树周围全是*土，有个老人在旁边种青菜。树跟女儿差不多高，女儿站在树旁，搂着小榕树，抿着嘴，笑着，深深的嘴角藏着童真。乌黑的头发扎成两只牛角，好看。是她妈妈的杰作，她喜欢粉红，买的是粉红。如今，女儿要读大学了。她也许忘了那棵榕树，我却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青少年对人生是往前看的，中年对人生是回味式的。回味不意味着消极，对于人生这块玉璞，抚去外边的灰尘，刨去厚厚的石皮，方能见到珍贵的内核。
踏步向前和驻足环顾，都是值得尊重的。
老家门口的桂花，也是那年种的———年的春天。开始的前几年，桂花一直没有开放。瘦瘦的，两棵树，紧握着大地。每年秋天，学校桂花送来清香。我回到家，看看稀疏的桂花叶，腋芽根本找不到花苞。唉！心里暗暗叹息。是桂花树不行吗？还是*土不够，于是花了几十块钱，叫人运来*土。*土差不多跟围砖齐平了。第二年，花还是没开。每年夏天，总要遇到台风，说实话，我对台风很感兴趣。因为在家里听台风哗哗哗从屋顶刮过；有时没电，秉着蜡烛，察看阳台是否满水；半夜讨论台风是否“回南”（大渔话，意思是登陆）。这一切都很好玩，很刺激。
著名作家丰子恺在描写日本侵华期间“全家逃难”文章中，提到他孩子有时对“逃难”，是莫名的欢喜，孩子觉得躲藏像儿时的游戏，好玩。我也是这样的心态。
台风怒号，桂花树剧烈摇晃着，似乎就要被连根拔起。狂风停了，柔弱矮小的桂花树依旧握着大地。
我已经不指望门前桂花树的清香了。
不料，大概在种植六七年之后的秋天。有个早晨，我醒来时，居然闻到一股清幽却挥之不去的香味。
是桂花香！是桂花香！
啊！秋天真好，给你惊喜。
我心中充满喜悦，我的桂花树居然能开花啦。
有朵花，让你思念；有朵花，让你期待，真好！
朋友，去种棵树吧。
最好是桂花。
她会记得你的，只是她不会开口而已。
人类容易遗忘，树应该不会。
（陈德杰，笔名卧云人，大渔人，金乡三小教师。爱文字，好游山。）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