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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桂花香90年代,一个车间女工的初恋味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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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静

柳月觉得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年轻时没谈上一场像模像样的恋爱。闺蜜娟子说:“不对!你有初恋章华呢!”柳月想笑,就是一次手都没有拉过的约会,能算是初恋吗?娟子说算,绝对得算!

那年柳月十八岁,章华二十三岁,大学毕业。他分配到厂的第一天,就和柳月一起在三人的小车间干活,并且柳月俨然成了他技术上的老师。章华开朗、健谈,一天下来,彼此竟都有相见恨晚之感。几天以后回大车间,章华还是一有空就找柳月说话,柳月也很喜欢听他说,只是柳月在这之前从没有和男孩这样接近过,因此在几十个人的大车间里,柳月总是很难为情,常埋头不语,但是她心里欢喜,像是“要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章华每天都要跑到柳月的面前,问她几点了,干活累不累,可他手腕上明明戴着表呢。章华的朋友送他一包桂花茶,他分给柳月一半,那是柳月第一次见到桂花,从此那沁人心脾的香,一辈子也忘不掉。章华每次回家,总要带几个煮好的玉米给柳月,放在自行车车筐里,一层层包裹着,送到柳月宿舍里,玉米还是热的。后来他知道柳月也喜欢看书,就把他的几十本书都搬到柳月的宿舍,还说,放谁那里都一样。

章华会写文章,会书法,会唱歌,会多种乐器,人也很阳光俊郎,又特别好脾气,几乎是全厂单身女工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而柳月除了为人热情、工作认真之外,别的也没有什么闪光点。论长相,柳月很普通,家庭条件也不好,再说章华是大学生,柳月初中都没毕业,自己觉得没有资本和章华谈情说爱。

但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娟子是柳月同厂的闺蜜,她极力做柳月的思想工作,让柳月大胆和章华恋爱并且结婚。那时候结婚对于柳月,却是一个太遥远的概念。她不敢想。

一天娟子递给柳月一本书,说是章华让他捎来的。柳月打开翻看,一张纸条掉落:晚七点,我在厂门口等你!“天啊,我要去约会吗!”柳月的心狂跳不已。忐忑地等到七点,柳月让娟子陪着去厂门口,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娟子竟然跑了。无奈,章华推单车在前,柳月低头跟在后面,直到走出厂区,章华坚持要载柳月,柳月轻轻地跃上后座,一句话也不说。

在一处空旷的菜场,章华停下,他们各倚着一块石板,一开始都不说话,本来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却仿佛听见了彼此不安的心跳。后来章华打破了沉默,从大学到人生到文学,无所不谈,柳月偶尔发表一些很幼稚的言谈,章华的赞美之词就溢于言表。就这样谈了很久,柳月说:“几点了?咱该回去了吧?”章华抬碗看表,说表停了。柳月说:“你晚上没吃饭,饿了吧?”章华说:“和你在一起怎么会饿呢,秀色可餐呀!”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充满深情。柳月自然知道秀色可餐的含义,只是从没有想过,这么美好的词能用在自己身上。

章华站在柳月对面,好几次往前探探身子,又靠回石板,柳月紧张得手心冒汗,心砰砰直跳,她觉得章华想拉她的手,却没有勇气。就那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柳月又问几点了,她是怕回去晚了,被父亲知道了,肯定要责骂她。章华又抬腕看表:“呀!十点了!真快!”说完他俩都忍不住笑。

自那次约会之后,章华依然时时表达对柳月的感情,柳月却没有为章华做过任何事。她甚至不敢表露内心的爱慕与欢喜,因为在她的父亲看来,自由恋爱就是伤风败俗,是不允许的。章华已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他的父母想让他早点成家,不停地催他相亲。而十八岁的柳月,对于结婚,还懵懂得很。

恰在那时,柳月无意中在传达室里看到一封字迹娟秀的写给章华的来信,信的正面和背面有好几张倒贴的邮票。章华告诉她,那是一个大学女同学写给他的,但他觉得他俩不合适,并不打算回信。“人家那女孩大学文化,才是和章华真正般配的!”柳月当时就这样想当然。然后对章华有意无意地疏远,直到有一天,章华从她的宿舍里搬走了他所有的书。柳月把头蒙在被子里,偷偷地哭。她知道,他们之间结束了,又或者说从来就没有开始过。只是短暂的相遇擦出了一些火花,就像徐志摩的诗中所写: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也无须欢喜,在转瞬间就消灭了踪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章华很快结婚,对象不是那个大学同学。柳月他们的厂子停产了,工人全部下岗,各奔东西。

章华送给柳月的那半包桂花茶,成了唯一的纪念。柳月一直不舍得喝,保存了很多年。兜兜转转,她在三十岁时才遇到了高飞,那个驾着七彩祥云来娶她的真命天子。

一别二十多年,柳月再没见过章华,也没有他的一丁点消息。有一次和高飞说起养花的事,高飞问柳月为什么那么喜欢桂花,柳月就说起这些往事,高飞还挺感动,他说,可以在抖音上发个同城寻人,章华大概就能刷到。柳月觉得高飞太可爱了,就没心没肺地笑,其实她清楚地记得章华的地址,真想找他,又何须寻人启事?柳月脑海里浮现出章华棱角分明的脸和大而忧伤的眼睛,想起她每天上班几乎迟到,只是为了站在宿舍楼的栏杆前,多看一眼上班路上章华的背影。

她想,那么帅气、有才华又好脾气的章华,一定过得很好。

这就够了。所以找是不必找的。

县城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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